“我和老卢离婚了，他坚持让我把给孩子买房的钱还给他。我想问问律师，这笔钱一定要给他吗？”

在胡珺律师的办公室里，年近五十的柏英女士（化名）带着疑虑咨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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柏英的前夫老卢比她年长十六岁，但在两人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婚姻里，柏英觉得，自己才是付出更多的那个人：照顾他的生活，照顾他的父母，还要管好家里的经济账，生怕老卢几次赌球又把钱输光了。

女儿柏小蔚（化名）中专毕业，早早参加了工作，每月收入也都交给了母亲柏英，用于家庭开支。

因为老卢沾染了赌博恶习，柏英和老卢离婚了，柏英将与女儿柏小蔚共同生活。老卢想要回的，是柏英三年前拿给柏小蔚买房的首付款。

父母出资给孩子买房，实属常见，老卢为何坚持要把钱拿回来呢？当胡律师找到老卢时，老卢只丢下一句：“柏小蔚又不是我的亲生女儿，是柏英再婚时带来的。”

在与柏英、老卢、柏小蔚分别交流后，胡律师向新闻晨报记者还原了这个复杂故事的来龙去脉。

第一任丈夫酗酒去世，她带着女儿改嫁他人

到2023年为止，柏英和老卢的婚姻，一共持续了24年。

但是女儿柏小蔚已经28岁了。没错，柏小蔚不是老卢的亲生女儿，她是柏英在第一段婚姻中和前夫乌先生所生的女儿。

柏小蔚原来也不姓柏，姓乌。四岁那年，她还在上幼儿园，只记得有一天，母亲柏英慌慌张张地冲到学校接她：“快回家，你爸出事了！”

到家，小蔚看见，一辆黑色的车子接走了一动不动的爸爸。奶奶在院子里哭得呼天抢地。

小蔚的亲生父亲是酗酒突然去世的。追悼会后，当年幼的小蔚辫子上扎着白花，抱着爸爸的遗照走进院子时，奶奶却将母女俩的衣服、物品统统扔出来：“走！我儿子没了，这个家从此和你们没有关系！”

小蔚流着泪，跟着妈妈柏英去了外婆家借宿，并改随母姓。一段时间后，外婆告诉柏小蔚，要给她找个新爸爸。再后来，年幼的柏小蔚就跟着妈妈柏英，走进了老卢的家里。

在胡律师面前，回忆这段往事，老实的柏英仍感无奈。“我妈说，我们孤儿寡母的，一直住在娘家也不是办法。我妈给我介绍了老卢，我嫌他年纪大。但是娘家人说，这样至少能有个新家。”

老卢是第一次结婚。看到柏小蔚年纪幼小、性格乖顺，他对这个孩子印象还不错。婚后，勤快的柏英主动承担了所有家务，让老卢住在打扫整洁的家里，每天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。日子如水般流过，在这个家里，柏小蔚长大成人了。

她用卖房款的七分之一，给女儿买房做首付

初中毕业时，柏小蔚和妈妈柏英商量，决定放弃上高中考大学的计划，报读中专，早点毕业参加工作，挣钱养家。

柏英有点舍不得女儿。但她的本职工作只是一名保洁员，无力给女儿提供更好的生活，便同意了。

柏小蔚在校表现优秀，中专毕业时经校方推荐，去了一家大公司上班，收入不错。懂事的她知道母亲收入微薄，就把自己每月的工资交给母亲开销。

五年前，家里卖掉了唯一一套住房，进行房屋置换。卖掉的那套房子，产权归老卢、老卢父亲、柏英共有。三个人商量后，先是把全部售房款350万元打到了柏英的银行账户里，又拿出售房款的大头，在上海郊区买了一套经适房。剩下的50万，占售房款总额的七分之一，柏英拿去作为首付，在邻近的浙江嘉善为尚未成家的柏小蔚买了一套小户型商品房。

一段时间后，老卢的父亲突然对这样的分配方式表示不满，找到法院，提起共有物分割请求，要求儿子媳妇把那五十万还给他。“卖掉的是我们卢家的老房子，柏英是后来嫁过来的，我认为卖房的钱都应该归我和儿子，不应该分给柏英。”老卢父亲向法官诉说。

那么，售房款为什么要打进柏英的个人账户呢？当初为什么同意柏英去处置呢？

老卢父亲不得不吐露实情：“我儿子这几年染上了赌博的恶习，我怕钱放在儿子手上都被他赌没了。”

柏英表示，嘉善的小房子产权写在女儿名下，也是出于这种考虑。“老卢这几年赌博很严重。如果在他名下，或者在我名下，他肯定要拿去变成赌资的。”

现场调解后，柏英表示，购买嘉善房子的钱款已经支出，她和女儿可以慢慢攒钱，逐渐还给老卢父亲。

和赌博的第二任丈夫离婚，对方想要回女儿的首付

四年来，柏英和柏小蔚陆续向老卢父亲转账了4万元。

但柏英和老卢的婚姻却出现了变故。老卢在赌博的泥潭里越陷越深。当他不能从柏英手里要到赌资时，他甚至挥拳打伤了母女俩。

又一次被家暴后，母女俩报了警。柏英决定与老卢分居，和尚未成家的女儿一起搬走了。

再后来，柏英就向区级人民法院提起了与老卢离婚的诉讼。

诉讼过程中，老卢向法院提出，他和父亲还是想要回柏英给柏小蔚买房的首付款（扣除母女俩已经转账的费用和一部分家庭开支）。

由于柏小蔚是离婚诉讼案的案外人，在法院判决老卢与柏英离婚后，老卢单独就此事向法院提起了诉讼，要求确认柏英赠予柏小蔚买房首付款的行为无效。

“柏小蔚又不是我的亲生女儿，我家卖掉老房子的钱，凭什么要拿来给她买房呢？”这是老卢在法庭上陈述的第一个理由。

“再说，我家卖房的钱全都打在了柏英的账上，柏英可以随便拿来用。她给柏小蔚在嘉善买房的事，我根本就不知道。她都是瞒着我操作的。”老卢对法官说。

法院认为，柏英为女儿柏小蔚买房首付的50万元，属于柏英与老卢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的夫妻共同财产，根据相关法律规定，夫妻对于共同财产享有平等的处分权，柏英处分共同财产需要征得老卢的同意。但柏英取得老房子出售的房款，并为柏小蔚支付50万元买房 首付款时，老卢已经和柏英结婚二十多年。柏小蔚幼年就和老卢、柏英一起生活。老卢作为家庭重要成员，自称对于这笔家庭重要支出完全不过问、不知晓，有悖常理。

况且，在之前老卢父亲提出的共有物分割案中，柏英已经明确表示了嘉善这套涉案房屋首付款的来源，但之后老卢未对所涉款项提出任何请求。直到柏英提出离婚诉讼时，老卢自称刚刚知道这件事，显然与事实不符，法院不予采信。

因此，老卢要求确认“柏英赠予柏小蔚买房首付款的行为无效”的诉请，一审、二审法院均不予支持。

律师点评：

处分夫妻共同财产，重点是知情并同意

北京盈科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 胡珺律师

对于年近五十的柏英来说，婚姻之路显然坎坷。

第一任丈夫酗酒后暴病而亡，她和年幼的孩子被婆婆赶出家门，又匆忙缔结了第二段婚姻。结果第二任丈夫染指赌博，继而家暴，第二段婚姻又不得不终止。

但这位女性也展示了她勇敢的一面，她陪伴年幼的孩子长大，又在家暴后斩断了第二段婚姻，避免了母女俩继续遭受伤害。

对于家暴，我们必须坚持零容忍的态度。而赌博不仅是一种恶习，更是违法犯罪行为，害人又害己。轻则倾家荡产，重则家破人亡。柏英的第二任丈夫老卢在赌博的泥潭里越陷越深，亲手毁掉了原本稳定的家庭。

这个案例当中，老卢反对柏英使用卖房款的七分之一作为继女小蔚买房的首付款，强调小蔚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，而是柏英与前夫所生的孩子。

法律上，丈夫与前妻或妻子与前夫所生的子女，叫做继子女。对于继子女的继承问题也有明确的规定。当继子女受到继父母的扶养或扶助，经法律确认其形成了扶养关系时，继子女就有了继承权。

本案虽然还没有涉及到继承权，但确认了柏小蔚作为老卢继子女的身份，也确认了柏小蔚受到了继父的扶养或扶助，经法律确认形成了扶养关系。柏英用家庭售房款为柏小蔚支付购房首付款的行为，属于婚姻当中的父母对子女的赠予，处分的是夫妻共同财产。

处分夫妻共同财产有个重点：是否知情并同意。对于这一点，法院已在判决中明确。

柏英并非贪财之人，她告诉我，原本，她和尚未成家的女儿想过继续攒钱，然后转给老卢父亲，供老人养老。但是，就在法院判决她和老卢离婚时，另一件不幸的事发生了。“女儿总觉得身体不舒服，去医院检查，查出来是癌……她才27岁啊！” 柏英说着说着，忍不住失声痛哭。

但在女儿面前，她必须继续表现出坚强，陪女儿走上抗癌之路。衷心希望她们能打赢抗癌这场战斗。

来源 | 新闻晨报·周到APP 记者 何雅君